陪伴老人，尽量别去共情他们

　　昨天晚上，我妈又把垃圾桶踢翻了。

　　不是故意的，她现在走路不稳，经常撞到东西。我蹲在地上收拾那些湿漉漉的垃圾时，她坐在沙发上，用那种我熟悉的语调说："哎呀，我这个老废物，什么都做不好了。"

　　七年前刚开始照顾她的时候，我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都会心疼得不行。我会放下手头的活，走过去抱抱她，告诉她别这么说，告诉她我爱她。但现在，我只是默默地把垃圾收拾干净，然后继续做我的事。

　　朋友们都说我变冷漠了，但只有我知道，这不是冷漠，这是生存。

　　我妈是个很要强的人，年轻时候在纺织厂做车间主任，退休后还给人家看了十几年的小孩。75岁那年，她突然开始忘事，先是忘记关煤气，后来忘记回家的路，最后连我的名字都会叫错。

　　医生说是老年痴呆，没有特效药，只能慢慢照顾。我哥在外地工作，妹妹刚生二胎，照顾妈妈的重担自然就落在了我身上。

　　那时候我还很天真，以为照顾老人就是多一些耐心和爱心。我辞掉了工作，专心在家陪她。她说胃疼，我就紧张得带她跑医院；她说寂寞，我就放下一切陪她聊天；她半夜起来找爸爸（我爸去世五年了），我就耐心地解释，安慰她。

　　我以为我在做一个好女儿该做的事。直到有一天，我发现自己已经三个月没有好好睡过觉，体重掉了十五斤，看到镜子里憔悴的自己时，我才意识到出了问题。

　　那天，我妈又因为找不到她的老花镜而大哭，我突然情绪崩溃了。我对着她吼："你的眼镜就在你头上！就在你头上！"然后我抱着头蹲在地上，哭得比她还厉害。

　　我的心理医生朋友王医生告诉我，照顾老人最大的陷阱就是过度共情。她说："你觉得你在爱她，其实你在消耗自己。老人的痛苦你感同身受，但你却无法真正帮她分担。"

　　这话一开始我听不进去，觉得她说得太冷血。但是慢慢地，我开始理解了。

　　我妈会因为同一件事反复问我，一天能问三十遍。以前我每次都会耐心解释，结果自己精神高度紧张，她也没有任何改善。后来我学会了用简单的方式回应，甚至有时候会转移她的注意力，效果反而更好。

　　她会半夜起来收拾东西，说要"回家"。以前我会苦口婆心地解释这里就是家，结果她更加焦虑。后来我学会了顺着她的话说："好，我们明天就回家。"她反而会安静下来，重新躺回床上。

　　我开始明白，照顾老人需要的不是无限的共情，而是理智的关爱。你要爱她，但不能让她的情绪完全控制你的情绪。你要理解她，但不能让她的痛苦变成你的痛苦。

　　现在我妈82岁了，我照顾她已经七年。这七年里，我重新找了工作，还谈了个男朋友。我学会了在照顾她的同时，也照顾好自己。

　　我给她找了个保姆，自己上班期间有人陪着她。我加入了一个失智老人家属微信群，大家互相分享经验，互相鼓励。我每周会抽出半天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，哪怕只是去咖啡馆坐坐。

　　我妈现在的状况当然不会好转，甚至还在慢慢恶化。但是我的心态平和了很多。我不再因为她的每一次痛苦而痛苦，也不再因为她的每一次糊涂而崩溃。

　　我还是爱她，但是我不再让这种爱成为我的负担。我给她最好的照顾，但我也保护好自己的边界。我陪伴她，但我不会让她的世界成为我的全部世界。

　　昨天收拾完垃圾后，我还是走过去，拍拍她的肩膀说："妈，没关系的。"但这次，我心里是平静的。我知道她需要的不是我的眼泪，而是我稳定的陪伴。

　　这就是我想对所有正在照顾老人的朋友们说的：爱他们，但别让自己在这份爱里迷失。有时候，最好的孝顺就是先照顾好自己，然后才能更好地照顾他们。